
官员们承认,肯尼亚的兴奋剂问题日益严重,但许多渴望脱颖而出的运动员,同样希望借此摆脱贫困。
横贯东非的大裂谷数千英尺之上的地方,坐落着被称为为“冠军之乡”的肯尼亚小镇伊滕。这里长期以来不仅吸引孕育着世界级的田径人才,高海拔地形与红土跑道也成为成千上万跑者的理想训练场(当然,田径场的缺乏维护近日刚被费丝·基普耶贡 抱怨过)。
然而,伊滕小镇也有着不太光彩的名声。它早已成为兴奋剂服用的重灾区,相关问题屡禁不止。

跑者们纷至沓来,渴望借助这里的赛事资源、教练团队以及空气稀薄的训练优势,力争通过跑步改变命运、赢得财富。许多肯尼亚人为了跻身精英行列,不惜忍受拥挤肮脏的居住环境、食不果腹的清苦生活、以及与家人的长期分离,只为追逐心中的梦想。
在这个人均年收入仅略高于两千美元、竞争异常激烈的地区,兴奋剂,也就是当地口中的“妙药”,能让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巨大诱惑不言而喻。区区几千美元奖金,或是一次海外参赛的机会,便足以让跑者及其家人从三餐不继到温饱有余,生活简直天壤之别。

这些跑者虽然意识到服用兴奋剂不仅可能会被查获,还可能会损害健康、甚至危及生命,但他们权衡利弊后仍旧认为值得一试。
在这样的环境中,兴奋剂产业愈发猖獗。埃尔多雷特市作为该地区医疗中心,其药房据称已成为性能提升类药物的主要流通渠道。极端贫困、逐利机会、腐败现象与人才济济的田径氛围相互交织,使得想要脱颖而出比任何地方都更为艰难。
全球田径反兴奋剂部门负责人布雷特·克洛西尔(Brett Clothier)说道:“在这样的经济现实下,铤而走险的现象几乎不可能彻底根除”。
许多跑者和教练都怀疑对手服用兴奋剂,并指向那份被国际赛事禁赛的运动员名单。肯尼亚人口仅列全球第二十六,但禁赛人数却高居榜首。
肯尼亚多位知名跑者因服用兴奋剂被查获并禁赛。女子马拉松世界纪录保持者、裂谷省人鲁斯·切普格蒂奇(Ruth Chepngetich),本月因药检阳性被暂停参赛。她的经纪人并未对此作出回应。
国际官员们在反兴奋剂方面已取得一定进展。克洛西尔表示,如今肯尼亚运动员的药检频率位居世界前列,尽管兴奋剂问题依然普遍,但与几年前相比,情况已有明显好转。
然而,全球反兴奋剂机构仍怀疑,目前的监管手段仅仅触及了作弊现象的冰山一角。肯尼亚负责打击兴奋剂的官员中,已有多人被曝收受贿赂,甚至有人因此锒铛入狱。
问题之严重,迫使国际田径管理机构发出警告:肯尼亚政府若不承诺投入 2500万美元用于反兴奋剂工作,肯尼亚将面临被全球赛事禁赛的风险。对于反兴奋剂领域而言,这是一笔天文数字。

肯尼亚田径协会执委、同时也是多部门反兴奋剂机构成员的巴纳巴斯·科里尔(Barnabas Korir)说:“我们必须教会他们换一种思维方式:靠不正当手段取得成绩,终究不会有好结果;服用兴奋剂不仅损害健康,最终也难以成功。”
“这其实是整个观念的转变。”

每天清晨,天色未明,跑者们便已在通往伊滕的主干道或其他训练线路上奔跑着扬起红色尘土。最热闹时,路边奔跑的人甚至比步行者还多。
顶尖选手自成一队,后起之秀则在训练营中吃住训练。最有潜力的选手会在本地及区域赛事中角逐,若能脱颖而出,便有机会被送往海外参赛,争取奖金或赞助。

而在这套体系之外,还有成千上万的边缘运动员。今年某个周二,24岁的丹尼尔·罗蒂奇(Daniel Rotich)便是其中一员。他出现在以肯尼亚传奇跑者基普乔格·凯诺(Kipchoge Keino)命名的体育场,一座破旧不堪却令无数追梦者心驰神往的场馆。
罗蒂奇天未亮便赶到,苦等一位最终并未现身的教练。他家中已有一位幼孩,妻子又怀有身孕,罗蒂奇凭着学生时代展现的天赋,说服妻子让他试试跑步这条路。

家里只剩玉米和豆子,勉强还能撑几周。罗蒂奇希望在这段时间提升成绩,吸引某个训练营的关注,换取食宿和未来收入的分成。他说,妻子每隔一天会给他寄来相当于一美元的生活费,而他则借住在朋友的泥土地板房间里,一张薄蓝色垫子就是全部床铺。
“很难,但我们只能咬牙坚持,直到熬出头。”在完成 10 组 1000 米训练后,他这样说道,“可能要两年,也可能只需半年。”

他的经历并不罕见。前跑者、肯尼亚田径著作作者托比·坦瑟(Toby Tanser)在某天清晨,伴着不远处孩子们的欢呼声说:“你在这里绝不会见到有人为了健康而跑步”。
坦瑟表示,尽管许多跑者都坚信自己能脱颖而出,但“残酷的现实是,在伊滕小镇训练的跑者中,约有 95% 最终都无法以此为生”。

为了在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获得足以改变命运的收入,哪怕一年只有五千或一万美元,服用兴奋剂对许多人来说极具诱惑力。
过去十年间,阿尔弗雷德(化名)坦言自己曾使用违禁药物,并在一些中小型赛事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些收入让他不仅能为自己的小家置办新居,还能让母亲搬离那间泥墙茅草的老屋,过上体面的生活。
阿尔弗雷德表示,对自己来说,兴奋剂几乎是通往更好生活的唯一出路。他同意接受采访,但要求隐去姓氏。

据反兴奋剂官员和运动员透露,获取违禁药物并不难。埃尔多雷特是肯尼亚当地商业重镇,人口约五十万,距离伊滕不过半小时车程。这里的街头遍布药房,跑者们几乎可以轻松买到任何提升成绩的药物。对于囊中羞涩的选手,一些药剂师或医生甚至愿意对其“投资”,即先供药,事后按奖金分成。多位运动员和反兴奋剂官员证实了这一说法。伊滕和埃尔多雷特的药剂师们则纷纷拒绝接受采访。
反兴奋剂官员克洛希尔直言不讳地说道:“只要有哪个不靠谱的医生或药剂师说‘试试这个’,大家就会照做。”

当局的打击行动也将矛头指向了药物供应链。今年五月,一名印度籍男子在伊滕被捕,身上携带着包括生长激素在内的多种违禁药品。
但反兴奋剂宣传却屡屡适得其反。以强硬反兴奋剂立场著称的本地著名教练约瑟夫·切罗梅伊(Joseph Cheromei)坦言,这些宣传本意是警示风险,结果却变成了“说明书”,让跑者们知道哪些药物能让他们跑得更快。

大规模突击药检,成为官员们在伊滕打击兴奋剂作弊的新招数。
去年十一月的一个清晨,反兴奋剂官员突袭一处训练场,数十名运动员正在训练。大门被反锁,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肯尼亚跑者本·基普奇尔奇(Ben Kipchirchir)回忆道,许多运动员慌不择路,翻墙越栏,四散逃窜。“他们东奔西跑,场面一度失控。”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许多肯尼亚跑者及其他服药者,对身体风险几乎毫不在意,心率飙升、肾脏和肝脏疾病、甚至猝死,都被抛诸脑后。

去年秋天,就在伊滕的同一片跑道上,一名年仅 20 岁的青年在参加美国大学奖学金选拔赛时,3000 米试跑后突然倒地身亡。新闻报道称,他只是众多在奔跑中离世的肯尼亚年轻运动员之一。由于无法获得尸检报告,田径官员们至今难以查明这些死亡的真正原因。
“一个年轻力壮的运动员,突然猝死,背后一定有原因。”肯尼亚官员科里尔说,“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倒下。”

而基普奇尔奇想要成为职业选手的梦想,随着越来越多年轻对手加入竞争,变得愈发渺茫。
他疲惫地看着那些后来者越跑越快,他们最终靠着“妙药”的加持,在通往命运转折的赛道上将自己远远甩在身后。
“这不公平。”他无奈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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