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世界田联推出了新的 SRY 基因检测标准，又引发了关于奥运性别检测的讨论。今天我们来聊聊为什么性别检测的规则一直在变动，以及这次新的性别检测的规定，是不是更公平了。

从女性踏上奥运赛场的第一天起，“她们是不是真的女人”这个怀疑就开始了。1928 年，女子参加奥运会田径项目的第一年，日本选手人见绢枝因为身高 1 米 69，不符合西方人对亚洲女性的刻板印象，被审问了两个多小时。

后来，奥委会和世界田联尝试了各种检测方法。 1946 年国际田联要求所有注册参赛的运动员要有队医开具的性别确认函件；1996 年国际奥委会在亚特兰大奥运会采取 Y 染色体方法；2018 年国际田联要求性发展异常的运动员要将其睾酮含量降低到每升 5 纳摩尔才能参赛。

在 2018 年《高雄激素血症女性运动员资格规定》下，前伦敦和里约奥运会女子 800 米冠军卡斯特尔·塞门亚由于体内睾酮水平超过标准，被定性为“生物学男性”，因此不能参加奥运会、世界田径锦标赛等国际女子比赛。世界田联要求塞门亚每月进行一次激素阻断注射或手术来降低自身体内的睾酮水平。

为什么性别检测的方法一直在变动？因为其实确认生理性别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我们一般知道的是，好像有 Y 染色体就是男性，没有就是女性。但是事实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

性别发育就像一条精密的生产线，其中最关键的是 Y 染色体上有个叫 SRY 的基因，它就像整个男性发育的总开关。当 SRY 基因正常工作时，它会启动一系列连锁反应：先让身体产生雄性激素睾酮，然后睾酮被转化成更强效的二氢睾酮，最终发育成我们认知中的男性特征。这个过程从怀孕 7 周就开始了，每一步都必须正常进行。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SRY基因本身有缺陷或者无法表达呢？或者后续的激素产生、转化、接收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呢？结果就是即使有 Y 染色体，这个人也可能发育成女性外观，或者出现介于男女之间的特征。

现实中大约 2% 的人群存在这种“性发育差异”（DSD，disorder of sex development）的情况。这就是为什么简单的染色体检测根本无法准确判断性别的原因，因为 SRY 基因及其后续的整个发育过程中任何一步出现变异，都会让最终的性别表现与染色体类型不匹配。如果按照 2% 的数据，2024 年巴黎奥运会共有 5250 名女性运动员参加，那就可能有 105 人存在 DSD，从而使得以前的性别检测无法确定她们的生理性别。

世界田联最新推出的性别检测规定要求所有想参加女子组比赛的运动员进行一次 SRY 基因检测，从 2025 年 9 月 1 日开始实行，这次的东京世锦赛就会使用。这个检测通过口腔拭子或血液样本，检查运动员是否携带 Y 染色体上的 SRY 基因。如果 SRY 基因检测为阴性（即没有 Y 染色体），就可以参加女子比赛；每个运动员一生只需要检测一次。

SRY 基因阳性的情况，世界田联没有一刀切。他（她）们承认了一种情况：就是完全性雄性激素不敏感综合征（CAIS），也就是说虽然身体通过 SRY 基因产生了雄性激素，但是这个激素根本不对身体起作用。并且，他（她）还为现有 DSD 运动员设置了过渡期。这说明他们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只是可能还没找到完美的解决方案。

目前的 SRY 检测其实是比之前的政策更公平的。世界田联之前的政策主要看睾酮水平，睾酮水平会波动，而且不同个体对同样睾酮水平的反应差异很大。更重要的是，像我们刚刚讨论过的，有些 DSD 个体，雄激素受体有问题，激素根本不会让她们有生理上的优势。

从科学的严谨上来说，SRY 检测仍然不够完美，比如一些 SRY 基因存在但功能缺陷，或者其他特殊的 DSD 情况可能还需要更细致的考量。但在寻找科学准确性和操作可行性平衡的路上，对性别检测来说，其实已经是一个明显的进步了。

从现代体育开端到上世纪末期的性别检测，靠目测“像不像女人”，目的不是保障女性权益，而是把不符合传统女性气质、体型或种族刻板印象的运动员踢出赛场。例如日本选手人见绢支因身高 1 米 69 被怀疑，1985 年大学生运动会上外表符合西方传统白人女孩形象的 Wengle 却免测，说明当时所谓“公平”只是权力与偏见的工具。

随着历史的进步，性别和种族观念变得更加开放和多元，关于刻板印象造成的性别检测问题，其实已经少很多。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是，为什么性别检测只针对女性，要防止男性混入女子比赛呢？从表面上来看，确实是合理的，因为从统计学上面来说，男性的身体确实比女性竞技水平要更高。

但是如果我们仔细想想的话，这些参加奥运会和世锦赛的高水平运动员肯定都是长期公开参赛的熟面孔，药检、尿检、紧身比赛服等等早已让生理伪装无从隐藏。另外，能跑进奥运女子百米标准（比如巴黎奥运会是 11 秒 7）的男性其实凤毛麟角，能到这个水平肯定是受关注的运动员了，也几乎不可能匿名女装参赛。

性别检测的本意是保障公平，完全没有问题，竞技体育最重要的就是公平。但问题在于，当规则被简化为数值、不考虑个体存在的特殊情况，像前奥运冠军卡斯特尔·塞门亚这样天赋异禀的运动员，反而成了最先被挡在奥运大门外的人。在目前的标准之下，她根本不会因为睾酮素太高而被停赛。

不过我们可以感到些许欣慰的是，随着科技的进步，性别检测的方式实际上在被不断改进和优化。我们希望像塞门亚这样的女性运动员，能够顺利地在殿堂级赛事的舞台上大放异彩，让我们有机会去见证更多速度和力量的奇迹。

参考文献：

https://mp.weixin.qq.com/s/ba-WvHi_cnC_-JzDM4DoOQ

https://worldathletics.org/news/press-releases/sry-gene-test-athletes-female-category

https://mp.weixin.qq.com/s/NyEE9KfKugW-9NXxlZr9AQ

https://assets.aws.worldathletics.org/document/688a175005020be5dc97f90a.pdf?_gl=1*dtyaqw*_gcl_au*NjczNjAzNDIxLjE3NTQzNzI5NTc.*_ga*MTY1MDI5OTczMS4xNzU0MzcyOTYw*_ga_7FE9YV46NW*czE3NTQzNzQ4MzQkbzIkZzAkdDE3NTQzNzQ4MzQkajYwJGwwJGgw